嶂石岩纸糊套有两棵大楸树根枝相连,人们都称连理树,夫妻树。据老辈人讲,这棵夫妻树很有灵气,若是有情人想要连成连理,就在树上挂个红布条,然后在树下虔诚叩拜,就一定可心以如愿以偿。
关于这棵夫妻树,有着一个荡气回肠、催人泪下的故事。
很久从前有一个外乡来的采药人名叫田日昌,他每天上山采药,都会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儿:纸糊套的半山腰上,有座石屋,所有山上采药的人,都会远远地绕开石屋,这样一来,就会多走很长一段冤枉路,白白耽搁时间。
有一天,田日昌就向一位常年上山的老药农打听事情的原委,老药农战战兢兢地说道:“石屋里边住着两个浑身长白毛的怪物,所以千万离它远些,以免被它给吃掉!”
田日昌本打算问问老药农,是不是真有人被那怪物给吃掉了,可是他见老药农的脸变颜变色的,显然是不愿意提这桩事情,也就不再追问了。
有一天黄昏,田日昌下山晚了,又惦记着躺在病床上的妻子,就咬咬牙,想碰一碰运气,看能不能不绕过石屋,抄近路回去。当他小心翼翼地从石屋旁边的小路上经过时,猛然听到对面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田日昌赶紧蹲在地上,摒住呼吸透过树缝儿向石屋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满脸白毛、面目狰狞的怪物端着碗筷从石屋中走出,然后将手里碗筷放在院子当中的石条上,自己在石条旁边的一个石墩子上坐下,打算吃饭。当时正值盛夏,几只苍蝇没等老头儿坐稳,就“嗡嗡”地飞来,在碗上空打转,白毛怪皱了皱眉,顺手从石桌旁边一棵新栽的小松树上摘了几枚松针,顺手甩了出去。
奇迹出现了!那几只苍蝇带着松针跌落在地上,一动不动了。田日昌的手心当时就见汗了。
在他眼中夕阳、青山、绿树、石屋、白毛怪人似乎都弥漫着诡异的气氛,握在怪人手中的“暗器”不过是几枚松针,然而飞舞的苍蝇却纷纷毙命,怪人的绝技似乎已经进入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在密林中无意偷窥到白发怪人绝技的田日昌,一颗心“怦怦”地乱跳,站在哪儿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被那发现,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他虽然平时行事鲁莽,但并不是那种没脑子的粗人,知道面对强者时,应该存什么样的态度。
田日昌是位不错的猎人,年轻的时候,也习惯于翻山越岭寻找猎物,然后将所获猎物的毛皮悬挂在自家屋里的土墙上,时而不时地向村人们炫耀一番。可是自从过了而立之年后,父母相继过世,妻子苏小桃又常年卧病在床,这就使他有了一种世态炎凉的感慨,思忖有可能是自己“杀孽”太重,所以上天才有意惩罚自己,因此后来就很少摆弄那些狩猎的工具了。
田日昌原本在老家梁家庄还有几亩薄田,可是父母双亡之后,大哥大嫂总是以苏小桃未能为田家生下一儿半女而有意无意地刻薄她,田日昌年轻气盛,不愿意受这份窝囊气,索性就把家产都留给了哥嫂,自己带着小桃来到嶂石岩一带的荒山野岭中居住。
也许是苍天可怜他们夫妻俩吧,自从来到嶂石岩居住之后,小桃的病竟日见一日地好转了,虽然还不能帮丈夫下地下重活,可是家里的一日三餐,浆洗缝补之类的活儿,渐渐也能操持了。
这一天,田日昌为了感谢上天垂怜,突发奇想到离村不远的淮泉寺中烧香,出了庙门,就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汉在寺外的斜坡上卖山货。田日昌闲来无事,就走上前去挑选,片刻之后,田日昌看中了老人手里的一件坎肩。那坎肩乍看上去外观极其普通,可是细细翻看里面的毛皮,竟然是不可多得的狐狸毛。
田日昌也算是猎人出身,是个识货的主,当下就去怀里掏银子,可是就在这当口,一只手快如闪电地从他右边伸来,一把将那件坎肩夺了过去。田日昌大怒,刚要出声喝问原由,冷不丁和对方的目光相遇,田日昌就觉得自己的脑子“嗡”的一下,一刹那间,竟有一种晕眩的感觉。——竟然是他!住在石屋里白毛怪人。
下一刻,从对方口里发出的奇怪的“桀桀”声,更是令田日昌打了个寒颤,对方一边怪叫,一边用两只长满白毛的手在卖山货的老汉面前比划着,令田日昌惊讶的是,卖山货的老头对白毛怪人似乎并不恐惧,一边点头,一边用手势回应着。
等白毛怪走远了,卖山货的老头看着目瞪口呆的田日昌,长叹一声说道:“他说改天送东西来抵皮坎肩的钱。唉!好端端的一家人,如今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真是老天不长眼啊!”
老汉看田日昌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以为他让白毛怪吓着了,就安慰他说:“别怕,别怕,他虽然长得吓人,可是心地蛮好的,这些年他隔三差五的来我这里拿东西,可是要不了多久,就会用其它的东西补上。”
田日昌点点头,又向白毛怪人远去的地方瞧了一眼,才无精打采地往家走去。
田日昌走到半路猛然一阵阴风,只见一道丈把高的旋风裹着一团东西从他身边经过,里面隐隐有婴儿的哭声,田日昌情急之下,不待细想,顺手把刚刚买来的一把铁锹向旋风掷去,只听“嗷”地一声怪叫,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刷”地一声飞走了,旋风也随之消失,地上留下一个蓝花布包裹的婴儿,正声嘶力竭地哭泣着。
田日昌大步上前抱起婴儿,回到家中,嘱咐妻子好生照看。说来也怪自从捡回这名女婴后,他妻子的病也不治而愈,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倒也其乐融融。
一转眼三年过去了,有一年秋天,田日昌带着女儿进山挖药材。正当田日昌在山坡上埋头苦干时,就听到山坡下的女儿发出“啊”的一声惊叫。田日昌回头一看,一只硕大无比的鹞子正恶狠狠地冲女儿直扑下来。
田日昌吓得魂飞魄散,一边喊叫着,一边飞快地冲下山坡。正在这时,只听“嗖”地一声长箭破空的声响,一只利箭朝鹞子飞去,那鹞子连忙闪避,不料为时已晚,翅膀上已经中了一箭,再也飞不起来了。可它并不甘心,瞪着一双铜铃似的大眼睛朝吓得抖成一团的小女孩儿逼近。这时,田日昌已经靠近大鹞子了,当他举起手中的挖药镢子想要向鹞子打去时,那鹞子只用一只没受伤的翅膀就将他扇出丈把远。
这时,从对面的山林中一前一后跑出两个白发怪物,其中一个手执弓箭的,正是田日昌见过的那个男的,另外一个女的,长相也蛮吓人的,不过个子要稍微矮一些,只见她奋不顾身地冲到小女孩近前,抱起她转身就逃,可是那鹞子却穷凶极恶地嘶叫着,朝她的后背啄去,这时男白毛怪也急眼了,来不及弯弓搭箭,只好用手里的长弓兜头盖顶地向鹞子拍去。那受了伤的鹞子,似乎对男白毛怪心生怯意,向旁边一闪,又朝着抱着孩子的女白毛怪冲去。
这时,男白毛怪已经从身后拽出一把箭,只见他迅速地将三只箭搭在弓弦上,对准了鹞子,可是这时候鹞子已经到了女白毛怪了和小女孩儿的近前,他怕误伤了女白毛怪和小女孩,只得咬紧牙关,一阵风似的窜到鹞子近前,伸手揪着了鹞子的翅膀上的那只箭,用力往下一扯。鹞子哀叫一声,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气急败坏地朝男白毛怪啄去。这时,女毛怪已紧走几步将手中的小女孩交到刚刚从地上撑起来的田日昌手中,然后义无反顾地朝恶斗中的男白毛怪和鹞子冲去。
田日昌被鹞子那一翅膀闪出去丈把远,已经摔的七荤八素,可是看到女儿安然无恙,他双手紧紧地搂住女儿,也已生出必死的决心,一旦那鹞子再袭击女儿,他宁肯舍了自己的命,也要保全女儿。
可是当他抬起头时,却看到一场十分惨烈的搏斗正进行的激烈,只是一转眼的工夫,两个白毛怪和那只鹞子都已经受了伤,特别是那个男白毛怪,一只手臂已经抬不起来了,女白毛怪的肩头上也已经鲜血淋淋,那只鹞子的一条腿也似乎断了,只能在地上乱扑腾,躲闪的速度也大不如以前。
双方又缠斗了一盏茶的光景,猛然间,就听那女白毛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原来她趁鹞子和丈夫搏斗的间隙,拼命抱住了鹞子的脖子,鹞子尖利的牙齿也几乎洞穿了她的手臂,可是她就是不放手,这时候,男白毛怪已经是两手空空了,田日昌搂着女儿坐在他身后,只见他镇定自若地从身边的一颗松树上拽下几枚松针,朝鹞子的眼睛甩了过去……。
山谷之中响起“嗷”的一声怪叫,那只鹞子在地上打了个转,带着女白毛怪,向山崖下坠去,男白毛怪也随即倒在了地上。
田日昌抱着女儿,连滚带爬的到了男白毛怪近前,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男白毛怪身上细细密密的毛发转眼不见了,那张恐怖狰狞的面孔也瞬间变得丰神俊朗,如果不是此时此刻他面色惨白,一定会更加超凡脱俗。
只见他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冲田日昌惨然一笑说:“谢谢你当年救了我和吉姑的孩子!”
田日昌大惑不解地看着对方,只听他继续说道:“那鹞子在山上修炼了千年,已经成了精,当年因为觊觎我妻子的美貌,在我们成亲的当天夜里,将吉姑掳走,我找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到它的老巢,并趁它外出觅食的时候,救走吉姑,并烧了它的老巢。可是它死性不改,用法咒将我们夫妻俩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让我们无法在村子里居住,只好生活在山上的石屋之中。后来吉姑生下我们的女儿秀秀,它又趁我下山买东西之时,将我们刚满月的女儿掳走了,幸好被你半路救下。今天早上,我和吉姑看到你领着孩子上山,就生怕出事,连忙随后跟来,总算保住了女儿的一条小命。”
田日昌听到这里,连忙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秀秀是你们的女儿呢?”
男子长叹一声说道:“我们原本以为女儿被鹞子精掳走,一定是凶多吉少,可是却无意中在你家再次看到了她。我的女儿秀秀,脚心有块铜钱大小的朱砂痣,有一次我经过你家院子时,正好看到你妻子在给孩子洗脚,才知道她并没有被鹞子精害死。”
田日昌听他这么说,连忙让女儿过来跪拜相认。男子虎目含泪,望着少不更事的女儿,哽咽着说道:“孩子,记住,你亲爹叫秋哥,你亲娘叫吉姑,以后你长大了,记得祭拜自己的爹娘!”
男子说完这番话,含笑而终。
后来,田日昌在山崖下的找到吉姑的尸首,将她和丈夫秋哥埋在了一起。
第二天,当他带着妻子和女儿一同去祭拜时,秋哥和吉姑的坟头不见了,两棵枝繁叶茂的楸树拔地而起,这两棵楸树枝枝相掩映,叶叶相交通,在微风中发出欢快的“沙沙”声,似乎在向世人诉说着一个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